摘要
600多种,《周易》到清诗出现的植物总数
柳,中国古代诗歌中出现最多的植物
淡巴菰,清诗中对烟草(TABBACO)的翻译
136,《诗经》中出现的植物数量
256,苏轼诗文中出现的植物数量
泽兰,唐以前诗文中“兰”的所指,沐浴用香草
柳与竹是历代文学作品中出现最多的园林植物。
柳与竹是历代文学作品中出现最多的园林植物。
柳与竹是历代文学作品中出现最多的园林植物。
古诗文中的“薇”即今之野豌豆及同属植物,嫩茎叶可做菜蔬。
写了《诗经植物图鉴》、《唐诗植物图鉴》等书的学者潘富俊,至今仍有两个理想,其中之一是开一家文学植物餐厅。“店里每一盘菜,都要有文学的来历。譬如有一道菜是清炒豌豆,就叫"首阳盘"。”首阳山,是叔齐、伯夷不食周粟采薇果腹的地方,后世也用首阳和“采薇”寓意隐居。
薇是一种茎条柔软的草本植物,在古典作品中不时出现。春季,薇的对生叶渐次展开,紫红色的花成串开放,直到现在仍是华夏土地上常见的植物。如今它被称为“野豌豆”、“小巢菜”,学名Vicia sepium Lim。
为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中出现的植物确认其身份,并对应到不会产生歧义的现代名称,是潘富俊醉心多年的事情。2015年,整体论述中国古典文学中的植物的作品《草木缘情》出版,潘富俊将从《诗经》到清代作品中涉及的植物历历写来,也比较了不同时代、不同作者对于不同植物的寓意变化。
他的另一个理想,正是编撰一本百分百完整的“文学植物词典”。“《尚书》、《周易》、《诗经》,再难的字都可以在字典上查到。查不到的是什么?是植物名称,或文物。我想要一本彩色图鉴,不管你念哪本书,每一样植物我都告诉你是什么。前后贯通,又能了解它的意义怎样演变。”
他认为这正是我们这代人的责任,因为自三国起,就不断有人解经,数代积累,他“只是挑一个自己觉得正确的解释”。若论资源,也没有哪个国家的植物能讲出如中国那么多的故事,“介绍植物,孔子曾经在底下打瞌睡,它在周文王的时候怎么样,就很不一样。很多植物要跟我们的生活经验结合在一起。其实文学或历史是讲解植物最好的方式,特别中国。”
他举例说,《诗经》提到的敛蔓,即现在的“乌蔹莓”,很常见。“我们种上庄稼,它就爬上来了,形容朝廷中充满小人、奸臣。如果你背诵蔹蔓背了半天,却不知道是什么植物,很难想象你能理解诗的含义。”
白芷有特殊的香气,是《楚辞》提到的代表香草之一。
唐以前文献中的“兰”多指泽兰
桑和黍都是《诗经》频繁提及的经济作物。
第一财经:古代对植物的命名并不十分科学化,很多植物要对应到现代名称是挺难的。有自己比较得意的例子吗?
潘富俊:古今植物名称有很大不同,越古老的文献越不一样。其实在汉代、唐代,解《诗经》时已经有很多东西不能解,所以有解经的辞典出现,如《尔雅》之类。很多植物的鉴定,我是根据这些文献来做的。
你会发现,所有的中国文学统统会回到《诗经》,任何一个概念和词语都会回到《诗经》。你解决了《诗经》,大部分植物都能够解决。所以我个人觉得比较困难的是解《诗经》。
一般的还好,三国以来就有人解经,基本一脉相承。但到现在仍有几种有疑问。有一些植物,古人不认为是植物,但现在证明是植物,所以我们能认出来的植物比古人多。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唐诗中有一种植物叫橦,橦花。我花了好几个礼拜跑遍台湾的图书馆,没有办法解。后来在古书里看到,橦,用它的花来织布。用来织布的植物不多。其实橦是棉花的果实,是白色的。爆开来,古人以为是花。
后来再印证,橦布从西南来,跟棉花进入中国的路线是一样的。这样一解开,感觉真的好棒。
还有一种植物叫“蕙”,蕙草是一种香草,我们解释成罗勒。蕙草历代都有人解,最详细的是《本草纲目》,提到这种植物小枝四方形,叶子对称,有香味,唇形科植物。大概有98%、99%可能是对的,但还有1%、2%,我心中有个问号。
第一财经:西洋近代以来有一个植物分类体系,通过植物的生殖器官去分种类,你觉得中国人古代是怎么给植物分类的?
潘富俊:中国人的分类是站在实用的立场。首先认外形。比如乔木类,比较高的木质的灌木类,湿草类,干草类。如果要用,就根据不同的药效或用途来分,农树的话就根据粮食、纤维,或者是染色,或者是五谷。
西方植物学的研究得益于显微镜的发明,看到了细微的构造,中国古代没有这样的技术,一直到近代,观察植物只能根据外表或用气味和用途分析。当西洋人可以看到生殖细胞,起点就跟我们分道扬镳了。
第一财经:《草木缘情》中统计了每个时代诗词或其他文学作品中出现的植物名字。很明显,宋以后的数量是比较大的,分析下来是什么原因?
潘富俊:我觉得和贸易有关。很多植物是从外面进来的。特别清朝,中国和世界都发生了大事,辣椒、烟草、玉米、马铃薯统统引来了。在此之前古人吃的东西比较单纯,水果就那几种,野菜也是中国原产的。影响在文学上,文人看到的植物越来越多。
其实外来植物进入诗歌,并没有像杨树、柳树这样(深入)的例子,因为时间太短。比较有趣的是,这些植物引进中国的时候,还没有中文名称,如烟草,英文TABBACO,中文还没有名字,所以清诗里就出现“淡巴菰”。玉米刚刚进入中国,也是很奇特的,没有中文,叫“番麦”,现在闽南语还称“番麦”。
我们念越古老的诗,越要去考证,近代的就比较贴近现在。清末有咖啡,英文Cafe,那时就叫咖啡,翻译的名字到现在还没有改变,这蛮有趣的。植物本身的传播,对解读中国文献也很重要。
第一财经:历年诗歌中出现的植物,有一个变化,历史上出现次数最多的是柳树,但清代最多的是松,明代是竹。
潘富俊:我所根据的文本是清诗汇、明诗综。前几名都无所谓,在统计上没什么差别。
第一财经:有没有某些植物,世人赋予它的含义,在不同朝代有比较大的变化?
潘富俊:有,就拿柳树来说。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先生,回家以后在他的房子前种了五棵柳树,自称五柳先生,自那以后,柳树是很崇高的。所以有柳眉、柳腰之说。
但后来变成花街柳巷、残花败柳。这也是因为柳树太高尚了,古代的风尘女要吸引客人,光顾这特别行业的,肯定是文人。她们也知道文人推崇柳树,所以在办公场所种几棵柳树,果不其然,文人跑到那边去了。那个行业都种柳树,那不是花街柳巷嘛,从很好的意义到不好的意义,都是我们文人搞出来的。
另一个感受比较深的是桃。《诗经》时有逃之夭夭、桃李春风。逃之夭夭讲的是女孩子穿得花花绿绿,和桃李春风的意思都是正面的。什么时候,变成了桃色纠纷。
中国人过去称为桃红色的纠纷、桃红色的电影,现在叫黄色。但日本人现在仍称桃红色。所以日本保留了中国原来的表现方法。日本人学中国的文化是什么时候?唐朝。所以,我们从唐代为分割点,什么时候桃李春风变成桃红纠纷,应该就是那时候。这要找证据。
第一财经:统计下来《诗经》是经济作物比较多,入诗的有很多实用的植物,但后来有大量诗歌都在表达文人的志向情趣。为何会有这样的变化?
潘富俊:拿《诗经》跟《楚辞》比较,一个北方一个南方,很具有比较意义。
南方物质丰富,不匮乏,这些野菜、水果常见。所以《楚辞》多香木、香草的写意。北方不一样,植物少。北方的植物绝大部分是跟自己生活有关系的,所以对经济作物描写得比较多。
后来的诗词,如在唐玄宗安禄山作乱时候的诗词,大多是比较实用或饥饿或荒凉的东西。宋代以后,政治文化中心南移,主流正统是南方。描述经济上的东西就少了,感情上、描述性的内容就多了。
在《草木缘情》一书中,潘富俊将从《诗经》到清代作品中涉及的植物历历写来,也比较了不同时代、不同作者对于不同植物的寓意变化。
在《草木缘情》一书中,潘富俊将从《诗经》到清代作品中涉及的植物历历写来,也比较了不同时代、不同作者对于不同植物的寓意变化。
潘富俊,美国夏威夷大学农艺及土壤博士,现任中国台湾中国文化大学景观系教授,讲授景观植物学、植物与文学、台湾的植物文化等课程。所学与植物相关,所爱 与中国古典文学密不可分。田野工作与古典文学都是他的最爱.数年前,将台北植物园从研究用植物园成功转化为教学园及台北市民优质休憩点,让民众在林木花草 中,悠哉吟咏古典诗文。著有《草木》、《诗经植物图鉴》、《楚辞植物图鉴》、《唐诗植物图鉴》、《草木缘情》等等。